“呵呵”雅趣

梅庐

“呵呵”雅趣

    2008年，购得一部余冠英先生主编的《唐宋八大家全集》，临窗伏案，每每读之，总能领略前贤风采。一日，偶见东坡集中“呵呵”二字，又见大家情趣。及后，每见此词，总有另番神韵，可见文人的真性情。
    不过，这“呵呵”二字从何开始，已不可稽考。《晋书石季龙载记下》：“ 宣乘素车，从千人，临韬丧，不哭，直言呵呵，使举衾看尸，大笑而去。”《晋书》由唐房玄龄等人合著，说明至少房玄龄已经开始使用“呵呵”。唐人里，韦庄大概是最喜欢“呵呵”的，比如，他的《天仙子》：
    深夜归来长酩酊，扶入流苏犹未醒。醺醺酒气麝兰和。惊睡觉，笑呵呵，长笑人生能几何。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
    菩萨蛮（唐韦庄）
    劝君今夜须沈醉，尊前莫话明朝事。珍重主人心，酒深情亦深。须愁春漏短，莫诉金杯满。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
    “呵呵” “人生几何”，简直就是韦庄的口头禅。
    宋朝的欧阳修也很擅长“呵呵”的，他的《与梅圣俞四十六通十》：“某顿首。前遣公干驰信迎候，盖初约，然亦颇疑酷暑如此，非乘兴之时。人还得书，果尔。及急足至，又沐荣问。承暑中起居无恙，甚慰甚慰。前累求新作，今者书尾有自厌之说，岂可疾淫哇而欲废置律吕？百花洲唱和必多，欲一读以祛俗累之心，何可得也？孙书注说，日夕渴见，已经奏御，敢借示否？蒙索乱道，恰来尽，呵呵。讲席所说何书？因信乞示及。书寝之乐，当输闲者，圣俞不得独擅也。谢氏诗昨忘附去，今又却寻不见，候见，纳去矣。旱热可畏，千万保重。”
    欧阳修对“呵呵”这个词真的情有独钟，在与梅圣俞的通信中，凡“呵呵”四次。
    欧阳修的弟子苏东坡，在“呵呵”的使用上可谓尽得其真传。苏东坡的书信中起码用了二十多个“呵呵”，各种花样，试举两个例子：
    《答陈季常》（宋苏东坡）：“别后凡四辱书，一一领厚意。具审起居佳胜，为慰。又惠新词，句句警拔，诗人之雄，非小词也。但豪放太过，恐造物者不容人如此快活，一枕无碍睡，辄亦得之耳。公无多奈我何，呵呵。所要谢章寄去。闻车马早晚北来，恐此书到日，已在道矣。故不覼缕。”
    《与文与可》（宋苏东坡）：“近屡于相识处见与可近作墨竹，惟劣弟只得一竿，未说《字说》润笔，只到处作记作赞，备员火下，亦合剩得几纸。专令此人去请，幸毋久秘。不尔，不惟到处乱画，题云与可笔，亦当执所惠绝句过状索二百五十匹也。呵呵。”
    俱见东坡萌态。
    与人印象，“呵呵”二字通俗语，书信尽袒露性情，及至词中，也可理解，所以，用“呵呵”二字并无奇怪。难道诗便无真性情吗？你错了，诗里面也有：
    《棘隐壁》（宋素襶蟾）：“幽鸟噪岩谷，寒烟锁薜萝。忽遇金蟾蜍，无人自呵呵。”
    曲里面也有：
    《杂剧猠大王独赴单刀会》（元猠汉卿）：“【搅筝琶】却怎生闹炒炒军兵列，上来的休遮当，莫拦截。（云）当着我的，呵呵！（唱）我着他剑下身亡，目前流血！便有那张仪口，蒯通舌，休那里躲闪藏遮。好生的送我到船上者，我和你慢慢的相别。（鲁云）你去了倒是一场伶俐。（黄文云）将军，有埋伏哩。（鲁云）迟了我的也。（关平领众将上，云）请父亲上船，孩儿每来迎接哩。（正末云）鲁肃，休惜殿后。（唱）”
    就是楹联也是有的，请看清朝的一副春联：
    阳多匪、阴多鬼，我亦尘埃同靡靡，其呼我为牛马乎？唯唯；
    醉里卧、梦里歌，尔胡冠带犹峨峨，行将尔作牺牲矣！呵呵。
    正如我们现今有“哦呵呵”、“呵呵哒”的演变，古人“呵呵”起来可谓是千姿百态。南乡子（元许有壬）：“健笔挽银河。公直銮坡我谏坡。只好老来供一笑，呵呵。喜怒从人愧国皤。花月共婆娑。劝饮随君学邵酡。松菊有盟休冷落，哦歌。我辈同年甚不多。”
    “呵呵”不算什么，更有“呵呵呵”，《山居颂》（宋振禅师）：“呵呵呵，瘦松寒竹锁清波。有时独坐磐陀上，无人共唱太平歌。朝看白云生洞口，暮观明月照娑婆。有人问我居山事，三尺杖子搅黄河。”更有《云溪文庆长老画像赞》（宋邹浩）：“不选在在处处，长是哆哆啝啝。饭了要睡便睡，睡了要歌便歌。呵呵呵呵呵呵，且道一把茅下。翁子三家村里，老婆相去几何。咦。”
    除此之外，典籍中，还有另类风趣，如：
    【双调】殿前欢懒云窝（元阿里西瑛 ）
    懒云窝，客至待如何？懒云窝里和衣卧，尽自婆娑。想人生待则么？贵比我高些个，富比我松些个，呵呵笑我，我笑呵呵。
    闻平江焚爇（宋释怀深）：
    阿呵呵了阿呵呵，聚落都如蝼蚁窠。一弄火销无影迹，几人于此悟南柯。
    读到此处，与诸友呵呵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