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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章：历代元宵诗话 隋炀帝有一首《正月十五日于通衢建灯夜升南楼》，诗曰： 法轮天上转，梵声天上来； 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 月影凝流水，春风含夜梅； 幡动黄金地，钟发琉璃台。 这首诗生动地记录了当时元宵节的繁华盛况，虽平仄不谐，首联有俩重字；但已严格押韵并讲究对仗，可以看出格律诗的雏形。旧诗格律是初唐时期才逐步形成的。 唐代以诗取仕，格律诗发展到了高峰。元宵诗也自然不少。同题中被称为“绝唱”的，是武则天当朝时的著名诗人苏味道的《观元宵灯节》：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游妓皆秾李，行歌尽落梅。 今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该诗把元宵节灯会盛况和游人兴致表现得淋漓尽致。 同时代诗人崔液有《元宵》组诗六首，之一曰： 玉漏铜壶且莫催，铁关金锁彻明开， 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 有名作“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传世的张祜 ，写过一首《正月十五夜灯》： 千门开锁万灯明，正月中旬动帝京。 三百内人连袖舞，一时天上著词声。 专门提起这二首元宵诗，并非因其特别出色。而是因为“铁关金锁彻明开”和“一时天上著词声”两句，在网上大都错为“铁关金锁彻夜开”和“ 一进天上著词声”。幸亏格律诗平仄二四六分明，容易一眼看出。笔者想借此机会提醒一下写文章、做学问的人，有时候，简单地“百度”或“谷歌”一下，不一定可靠。 宋朝元宵诗词，大家耳熟能详，也确实堪称经典的，第一是辛弃疾的《青玉案· 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此词先写灯火辉煌、歌舞腾欢的热闹场面。接着写游人车马彻夜游赏的欢乐景象。全词构思新颖，语言工巧，曲折含蓄，余味不尽。最后“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一句，被国学大师王国维称为治学的最高境界。 第二是一首《生查子·元夕》：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这是一首回忆去年元宵之夜，与情人约会的词。词句明白如话，词义极尽委婉。有点遗憾的是，该词作者，一说欧阳修，一说朱淑真。甚至还有秦少游、李清照两说。 宋代还有一首词值得一提，因它含有个喜剧故事。 宋徽宗每年元宵，都要上宣德楼观灯赐酒。每个在楼下观看“圣颜”的仕女，都能获得御酒一杯。有一次，一个妇女趁观灯热闹之际，偷拿了一只金杯，被卫士发现，押至御前审问。面对皇帝的威仪，一般的小女子大概早就魂飞魄散，跪地求饶。没想这女子不但淡定机敏，而且文采过人，竟然从容吟诵一首《鹧鸪天》： 月满蓬壶灿烂灯，与郎携手至端门； 贪看鹤阵笙歌举，不觉鸳鸯失却群。 天渐晓，感皇恩，传宣赐酒饮杯巡 ，归家恐被翁姑责，窃取金杯作照凭。 宋徽宗是大词人、大画家，听罢大喜，不仅未惩办这位女子，反而“以金杯赐之”。 元代元宵名诗当推元好问的《京都元夕》： 艳服华妆着处逢 ，六街灯火闹儿童 。 长衫我亦何为者 ，也在游人笑语中。 该诗表现诗人在热闹氛围中的孤独与寂寥。纯用口语，可作竹枝词视之。 元好问是“变宋词为元曲”的代表人物之一，其诗作人称：豪华落尽见真淳。这首《京都元夕》，可见一斑。 明朝唐伯虎，是著名大才子，诗书画俱佳，他的《元宵》诗将“六朝金粉”的元宵夜盛况描绘得活灵活现： 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 春到人间人似玉，灯烧月下月如银。 满街珠翠游村女，沸地笙歌赛社神。 不展芳尊开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 清代著名元宵诗是丘逢甲的《元夕无月》： 三年此夕无月光，明月多应在故乡。 欲向海天寻月去，五更飞梦渡鲲洋。 鲲洋，指台湾。丘逢甲是清末台湾著名爱国诗人。祖籍广东焦岭，光绪十五年进士。曾变卖家产在台湾组织义军抗击倭寇。 此诗是作者在故乡台湾被割让后三年的一个元宵节所写。当时他已回广东办学。因望月而引起乡思，又不能回去，家乡山水只能向梦中寻求，一片深情尽在诗中。 诗词是时代的产物，在民国初期那个令人慷慨赴死的大时代，一首堪称千古绝唱的元宵诗应运而生： 大地春如海，男儿国是家。 龙灯花鼓夜，长剑走天涯。 起句泛写大地回春，春色无边；承句表达平生志向；第三句实写具体所见，并以此作转，结句直书自己为理想的践行：长剑走天涯(长剑：一作“仗剑”) 全诗韵律工严；悲壮激越，字字千钧，堪称豪放派经典。 作者熊亨瀚，湖南人，共产党员。一九二八年被国民党杀害，时年34岁。 当代元宵诗，笔者最服陈寅恪。1947年2月至1966年2月，他共作“次东坡韵”七律13首。不仅13诗一韵，为当代诗人所罕见，而且篇篇锦绣，字字珠玑。限于篇幅，这里仅举1965年2月一首： 乙巳元夕 断续东风冷暖天，花枝憔悴减春妍。 月明乌鹊难栖树，潮起鱼龙欲撼船。 直觉此身临末日，已忘今夕是何年。 姮娥不共人间老，碧海青天自纪元。 该诗委婉有致，极尽雅丽。“自纪元”正是作者一生独立人格、自由思想的真实写照。
笔者诗友吕烈，也对陈寅恪这组元宵诗至为欣赏，有和诗曰： 蟾光如水赏心天，傅粉徐娘别样妍。 桔子灯悬红荔路，莲花山舞采菱船。 金吾解禁良宵夜，民主痴情又一年。 知是神州春启泰，猜枚度曲庆开元。 （《元宵节莲花山看老人文娱演出》） 诗人的“民主痴情”，令同道感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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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3-4 11:0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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