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于珍

子在川上曰

文/深圳，子在川上曰
        一、女孩于珍
       于珍出生在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家庭，祖祖辈辈都以种地为生。家里没有钱，也没有看见过什么钱。由于兄弟姐妹众多，一年上头能吃饱饭都是奢望。
       于珍长得很漂亮，但没读过什么书。和其他村里的小孩一样，为了帮家里多争每天三分的工分，好在年底多分几斤粮食，上完小学三年级后就主动缀学了。
       那时候的于珍，每时每刻都感觉到饥饿。每天喝的那点稀饭还没等她走到地里，就消化殆尽了。于是，那些野菜、野果、山蟹等能吃的东西，就是她每天寻觅的对象，看到能吃的东西她就两眼放光。
       在饥饿的记忆里，慢慢地她就长到了十六岁。一天，生产大队的大队长找到了她，跟她家里人说了几句什么后，就叫她跟着他走，一直把她带到了一栋三间土砖瓦房里。在这里，她看到了一个三十多岁的黑瘦男人和他旁边满桌的饭菜。其他的，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当听到大队长叫她坐下来吃饭后，她也什么都听不见了。
       一直埋着头，拼命地吃到肚里再也撑不下后，她才幸福地抬起头来，疑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黑瘦男人的满脸笑容。大队长说：“这是我哥，如果你愿意嫁给他，以后我让你每天都吃饱喝够。”
       什么都没想，她赶紧点头，还长舒了一口气。以后，再也不用和兄弟姐妹们为了争一碗饭而打破头了。想到这里，她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一个星期后，于珍收拾了几件旧衣服，住进了这个以后都是她的家的房屋。
       同样的一桌饭菜，同样的那个黑瘦男人在桌前静静的坐着，看着她狼吞虎咽吃饭的样子，一直微笑着。一直等到她停下了筷子，男人轻声地问；“吃饱了？”“吃饱了。”她笑了，男人发现满屋都是她美丽的笑容满屋都是灿烂的阳光。男人的身体不断地膨胀，猛地把她抱了起来，一直抱到了床上。
        她没有哭，咬着牙，在一阵撕裂的疼痛中变成了女人。
        二、女人于珍
       第二天，男人心疼她，没有让她随生产队下地干活，要她先休息三天。男人说这话时，满眼都是爱怜的目光。
       她含着泪用力地点了点头，一下子就轻松了起来，她认为自己即使再疼再痛都是值得的了。
       平淡的日子一天天慢慢地过去了。
       于珍给这个男人生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男人更加疼爱她了，不让她下地干活，只让她每天做几顿饭，连衣服都让她留下来等他回来洗。
       每天，她带着两个女儿，在家里绞尽脑汁，想着怎样做出一些好吃的，然后靠着门，等男人收工回家一起吃饭。
       她认为，现在她的生活简直比天堂更天堂。
       三、泼妇于珍
       一九八二年，是于珍生活的转折点。那一年，农村全面实行了生产承包责任制，舆论宣传得形势一片大好。差不多所有的人都认为回到乡下种地是一件最幸福的事情。这时，在武警消防部队当班长的小叔子也申请回家务农。小叔子一回家，她家三间瓦房就得分一间半给他。于是，于珍不做饭，天天大吵大闹。改当村长的老二调解了一个多星期，还没调解下来，只得把生产小组的一块公用地分给老三做了宅基地。
        小叔子的岳父家条件很好，在岳夫全家的全力帮助下，老三的三间大瓦房很快就建好了。房屋建好的那天，老三大办酒席。于珍躲在家里，觉得很没面子。老三和老三老婆来接了不下五次，于珍也就去吃饭了。
        由于老三对农活不是很熟悉，男人经常过去帮忙。刚开始于珍还不说什么，时间久了，于珍便经常指桑骂槐，骂自己的男人。有时候不光骂，还不给饭吃。男人没办法，只得又把村长老二请过来调解。
       一大家人坐到了一块儿，开始论是非曲直。论完，老二总结道：“老大没错，兄弟之间是应该互相帮助。如果嫂子认为老大帮老三帮错了，那大不了，我也不上你家了，你家以后大事小事都不用我来操心了。”于珍理亏，红着脸，嚅嗫了好半天，才说：“我男人天天往老三家里跑，是因为他和老三媳妇不清不楚。”
       大家都楞住了，老三站了起来，狠狠地一耳光，甩在了于珍的脸上，骂道：“你这个贱人！”然后，在大家的错愕中，拉着老婆头也不回地走了。
        四、悍妇于珍
       自打十六岁嫁了过来，这是于珍第一次挨打，而且还是小叔子打的，她觉得很没面子，脸肿了十多多天。在这十多天里，她天天骂男人，骂他没用，老婆被人打了，都不知道帮忙出气。后来，她又觉得男人不再疼他了，每天冷着眼喝骂着男人做这做那。想过夫妻生活时，就直接把男人拉到卧房里。如果这次男人做得不令她满意，就一脚把他踹到了床底下。
        很快就是年关了。那天，老三家杀年猪，看到老大从门口经过，就把老大硬拽到自己的家里吃饭喝酒。自从打了于珍一耳光后，两家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往来了。老三和老三媳妇对老大有愧疚，就拼命地劝老大吃肉喝酒。这样，很晚了，老大才回家。
        男人回到家里时，已是晚上十二点多了。于珍看到喝得醉熏熏的男人就有气，问道：“你死去哪里喝酒了？”男人说：“老三硬拉着我去他家里喝了几杯。”于珍一听，火冒三丈：“自家里没有饭吃？我饿着你了？还跑到仇人家里大吃大喝，你想气死老娘是不是？老娘今天不给你一点颜色看看，你就不知道老娘的厉害！”
       于珍顺手捡起柴禾堆上的一截木棍，呼的一棍打了过去。男人应声倒地，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于珍吓坏了，丢下木棍，连忙跑到外面大声地呼喊：“救人啦，救人啦！”。
       老三和老二很快赶了过来，把老大送到了医院。后来又连夜转到了县医院，经诊断，打坏了脾和胆。老二和老三把家里的肥猪卖了，才把住院费交清。等老大的病情稍微好转了一点，老三就回家找嫂子算帐了。
        于珍看到老三黑着脸过来，就两腿颤抖，转身想跑。但没跑几步，就被老三赶上了。老三抓住她的头发，使劲地将她摔倒在地，用脚踹着她在地上滚动。于珍疼得在地上呼天抢地的哭，四周围观的几十人没有一个人上前劝阻，还在旁边指指点点：“这就是那个谋杀自己老公的蛇羯心肠的毒女人，打，打得好，打死她！打死她！”
       五、弃妇于珍
       于珍醒来时，已是午夜时分了，她不敢回家，怕老三再次毒打她。就忍住疼痛，慢慢地往娘家走。天亮的时候，她站在了娘家的门前。但大哥不让她进门，说她是个凶煞星，一个连自己的老公都要害的煞星，不能让她把不吉利的气息带回娘家。
        她只得往乡政府走，到了下午的时候，终于到了乡政府。乡政府的人也不愿意搭理她，说她被打活该。如果男人死了的话，她还要被枪弊。如果男人没死，要告她，也会把她抓起来坐牢。现在不抓他，只是在等她男人治疗的结果。她吓得半死，赶紧走了出来。
       她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晃荡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摸到了一座石拱桥的桥洞里过了一夜。第二天饿得受不了啦，她就到处打听谁家要请人做事，好混口饭吃。第三天，她悄悄地回了一趟家，家门已经被老三锁了。两个聪明伶俐的女儿被老三媳妇接走了。她不敢去找他们，又悄悄地离开了。
       现在，她只希望男人能够尽快地好了起来，把她接回去。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她还给他生了两个人见人爱的漂亮女儿。
        六、傻妇于珍
        于珍没有等到男人来接他。男人基本上废了，不能使重力，不能做激烈的户外活动。基本上都是靠老二和老三养着。
        于珍只得在乡里到处游荡着，今天在张家帮一天工，挣一块钱，明天在李家帮一天工，挣一块二毛钱，后天下雨，没有人请，就饿一顿吧。她漂亮的皮肤很快就松弛了，原来干净的容貌也邋遢了起来。没有男人敢要这个毒打老公成残废的女人。
       她的精神很快就崩溃了，每天自言自语。有人请她时，就拼命的吃一顿。没人请时，饿一顿也感觉不到什么。
        一天，一个外地来的弹棉被的弹匠花了三块五毛钱睡了她一个晚上。消息传开后，有很多外地来的走方艺人都来找她困觉，不管老的少的，她都收三块五毛钱一个晚上。
        一天，区长家又肥又高又大的傻子儿子从她面前经过，有人说：“军宝，如果你就在这大街上把那个女人给搞了，我保证不告诉你老爸，还给你奖一包带把的烟。怎么样，敢吗？”
        傻子一听，大喜，跑过去，抱住于珍就往屋后拖。当那个傻子得意洋洋地跑去领烟的时候，于珍已经站不起来了，浑身都是伤，躺在别人的屋后，过了一夜。
        现在，于珍已经被大家看成是一个彻头彻底的傻女人了。看到每一个人她都小心翼翼地陪着笑，但她的笑容已经同傻子没有什么区别了。只是每次看到区长家的傻子，她就拼命地跑，有好几次她还是没有能够跑掉。因为傻子知道，搞了别的女人，老爸会把他吊了起来毒打。但困了这个女人，不光能爽一把，还有带把的烟抽。
        七、老妇于珍
       于珍老得很快。一晃，大女儿的儿子都有五岁了。是老三给找的婆家，嫁给县城里一个战友的侄子，是一个聋哑的残疾人。那家人对漂亮懂事又会体贴人的儿媳妇很满意，过门的第三天就把经济大权交给了她，让她当家。
        自从大女儿出嫁后，于珍男人的生活一下子就好了起来。大女儿每月给他寄来五百块的生活费，还给妹妹寄来一百块的学杂费。但于珍不敢去看她们，她知道自己已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傻女人，去了只会让女儿更丢人。大女儿每次回来，都会托人给她捎来几百块钱。她每次拿到钱后都嚎啕大哭。
        很快，小女儿也高中毕业出去打工了。长得美丽动人的二女儿没费什么劲，就让公司里的那个帅气的总经理助理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那个帅哥随女朋友回了一次家后，就丢给老三二十万，让老三帮忙造一栋小洋楼，说房子造好后就回来结婚。
        在结婚的前一天，小女儿在街边的一个茅草棚里找到了于珍，哭着把她拉上了小车，亲自帮她梳洗得干干净净，又给她换上了一套全新的衣服。小女儿结婚时，很热闹。新郎请了十台小车，绕村一周，放的编炮用四轮车拉了两整车。
        于珍在小洋楼里住了三天，这三天里，她坐卧不安。第四天，她脱下了新衣服，悄悄地回到了茅草棚里。无论小女儿跪在地上怎样哀求，都不回去了。
       这一年，四十三岁的于珍，头发已经全白了。每时每刻，嘴唇都蠕动不停，看起来，就象个七十多岁的老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