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国荣诗文集》自序

任之

《邹国荣诗文集》自序

 

 是谓万物有相，万相可咏。感系物理，性情吐露。在心为志，发言为诗。吾诚知非诗之能者，然耽诗日久，自怜不能忘情矣。《兰亭集序》有云：“情随事迁，感慨系之”。不求盈卷佳什、诗名骈古，但能情出肺腑，感发心田，效离骚之句、仿春江之篇，得人生管窥之意足矣。

自拙作《梅子集》、《无为斋诗草》分别于己巳（一九八九年）和辛巳（二零零一年）相继面世后，《邹国荣诗文集》近日编辑已成，待付梨枣。诗文集凡分辑《诗词卷》（上下卷）、《诗词手抄卷》（上下卷）、《楹联手抄卷》、《杂文卷》四卷。其中《诗词卷》收入诗词赋文一千一百余首。分辑于五绝四十五首、七绝三百四十一首、五律一百三十三首、七律五百零二首、词赋八十九首。《诗词手抄卷》收录抄写诗词四百一十八首。《楹联手抄卷》收入书写楹联一百八十二副。《杂文卷》收取杂文二十三篇。

《诗词卷》辑录辛巳（二零零一年）后之作。笔墨触及世态时政、江山名胜、历史人文、故土田园、亲友情缘、风花雪月、应酬唱和、生活情趣、自况抒怀诸类。间中作品不乏应景、酬唱之作，自以为“鸡肋”者居多，然亦辑入编中，以显创作路径。集腋成裘，得留江湖风雅；清夜吟哦，以为交游之续。以此寄托，聊慰情趣，亦酬友亲之望。诗作随机而辑，未从时序，放任其自由也。

辑录余暇，吾常回望创作之路，以为或有所体会，有所感悟，有所心得，有所遵循。大抵可考诗学源流、诗学承载、诗词风格、诗词旨意也。

有云：诗源之于生活，诗源之于民间。《诗经》之十五国风，多为东周以降至春秋中叶民间之歌谣。从民歌衍发至格律诗，及至有唐为极盛。吾所居之南方客家群体，断续迁徙于中原，早时可及于秦。因之长期趋于封闭，大量古时中原之文化习俗得于相当保留。山歌乃为其文化习俗遗产之属。客家山歌风雅颂特性明显，赋比兴手法常用。家乡山民喜山歌，劳动闲暇、年节假日、红白喜事、集市约会，每每可闻山歌之声。吾自幼受此文化氛围之熏陶，潜移默化，赤之于朱，生成爱好，养成思维，习成自然。诗之于生活，诗之于情愫，一发不可收拾耳。故亦每尝木铎采诗之举，效诗囊拾句之行，师坊间问妪之风也。诗词又乃文苑丛中艳丽夺目之牡丹，蜂追蝶舞，自因其之风姿绰约；又乃文苑丛中阿娜婆娑之梧桐，招鸾引凤，自因其之雅韵裊裊；更乃文苑丛中遒劲蓊郁之苍松，鹿绕鹤翔，自因其之颂咏堪题。以故浩瀚文海，吾唯情有独钟于诗词琼琼之浪花也。迁徙流转，因缘际会，好而偏爱，吟咏尘间，于吾自是魅力之诱惑也。

诗学式微，承载悭继，故有人言，近体诗行将休矣。十五年前，吾在北社诗社采访实录中曾有微论。窃以为，以文学体裁论，近体诗将持续其地位，且与时复兴。在文学艺术百花园中，始终以其耀眼之丰姿玉立于众芳。近体诗之体裁，历史久远，其特有之形态，其他文学体裁安能取替焉？况吾之泱泱诗国矣。升平岀诗人，盛世多诗篇。唐时如此，当今吾中华全面复兴正盛，诗歌之复兴亦然，坚定文化自信，涵养中华文明根脉，更如此也。以诗之体态论，近体诗与新诗（自由诗）当共存荣。新诗为诗歌一体态，其产生、发展于近现代，因之在近体诗词中植入散文之基因，呈现岀其生机。有人言新诗将替代近体诗，实则不然：一乃近体诗词，早成民族诗歌之精华、国粹，历经时代之洗礼；二乃骡子不替马驴，植入马和驴之基因生成了骡子，尽管骡子颇有活力，然安能繁衍耶？故骡即是骡，马驴终究马驴也；三乃于今民众崇尚文雅，唐诗宋词正恰其味。故窃以为近体诗仍将活力不竭，亦为吾对近体诗追求矢志不渝之故也。

古云：“诗以言志，歌以永言。”诗之功用至今亦然。夫子“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之言犹为今之主流意识。以吾之理解，“兴”者，绝不仅言作诗技法赋比兴之兴，更乃是言诗歌可兴起一个观念，倡导一种精神，树立一种品格，形成一类风气之谓也。此间之“观”，是言可用诗人特有之目光去观察万象万物，审视其美感，提炼其物理，抽象其规律。同时，“观”是言可从诗词中观察到自然、人文、社会之形象、动向之说也。此间之“群”，乃言诗歌可交际、连结、和睦人群，结交知己。即言诗歌可宣传群众、动员群众、组织群众是也。此间之“怨”，乃言诗歌可鸣不平，刺丑恶，砭时弊。是一种情绪，一种发泄之意也。凡大雅者，忧国忧民，吟大道，歌正义。吾侪为诗者，实当遵循兴观群怨之道也。

又有云：“诗为文祖，书乃笔先。”夫诗者，情灵摇曳于心中，歌咏飞腾乎天外。白香山云，诗之功用，有为己为他之别。为己者独善其身，为他者兼济天下。此说上下洽通，古今兼照。为己者，偏重发展个性，以书写己身苦闷而求乐，只求其心境安宁，不恤世人之毁誉。壮志凌云，屏权威于腕底；歌声裂石，拒势力于腮边。孤怀高洁，固其长也。然不受贤者讽喻，恒殉一曲私弊，是其短耶。为他者偏重发展共性，亦重转悲境为乐园，惟是一言之吐，恒以为公。讴吟民间以疾苦，讽诵国家以兴衰。隆重典礼以雅歌，鼓舞军旅以壮词。倡忠孝而厚人伦，导教化而移风俗。系念群生，此其长也。或为己，或为他，窃以为，诗者当“为自我歌人生”，“为世人弘美德”。极兴观群怨之所能，歌时代之风采，铸民族之灵魂，呼民生之气息，咏家国之梦圆。此实乃吾侪之天职大任也。时已予吾侪，吾侪更何待！

至于诗之艺术，吾崇自然之道，尚化繁为简， 主张“适三才”、“入五要”、“得精气神”也。

“适三才”者，顺天时、得地利、合人和是也。天者，国体民情，时局政局，自然人文，气候潮流诸多要素，与天时俱进乃诗之正道也；得地利者，接地气也。吾曾游历数十国家，每欲诗而不得其感，究其由，是乃不得地利，难接地气也。合人和者，阳春白雪自然高雅，下里巴人亦自有其欣赏之群体，接地气得人心之诗自可流传于世。

“入五要”者，守律、立意、倾情、审美、切时为要是也。格律者，标准、法式、规则、节奏之内涵也。诗词之格律早成定格，作格律诗自当遵循之。立意为要。日僧谝照金刚《南卷·论文意》里说：“夫作文章，但多立意。”立意者即确立一个主题思想，出现一种境界且其思想高尚，境界高雅。

倾情者，白乐天有云：“感人心者，莫先乎情。”陆机也言：“诗缘情而绮靡。”此皆言诗主情之理也。然情有万种之风情。家国情怀是情，卿卿我我是情；血溅疆场是情，花前月下是情；慷慨激昂是情，温柔娇怀是情。而情入高义则是历来诗人所崇尚和倡导之情怀，亦为诗人应秉之情怀，是乃诗品诗格高标之体现也。审美者，形象思维，诗中有画是也。画者，讲究取景、对焦，讲究角度、层次，讲究透视、设色，作诗亦如此。且好诗讲究含蓄美，有如玉女秋波，盈盈之情含蕴于瞳仁，脉脉之馨暗送于无形，此种美更摇曳心旌，勾魂摄魄。窃以为，凡给人美之享受者乃为好诗；切时为要。实时代生活气息浓烈，规避过时之腐朽气味也。

所谓“得精气神”者，即言诗中饱含精、气、神也。其“精”体现在来源于自然，来源于物象，来源于现实，来源于生活，接地气。所谓接地气，即采地（现实生活）之精也，此乃诗之本源。精者，属形而下之物质者也。精充盈，方神溢彩。其“精”还体现于写作态度之精益求精。精采素材，精心谋篇，精遣诗句，精炼诗章。其“气”体现于诗之气脉、气格中。能朗朗上口，气脉和顺，切忌气阻气隔。有如春水汩汩飞流而直下，有如丹田气转蕴蕴然而直通周天。就气格而言，更应格高可贯虹，充盈正气与豪气者也。“神”者，即指神采、神韵，形而上者也。“精”为根基，“气”为枝干，“神”为花彩。“精”丰盛，则“气”充盈，“气”充盈则“神”放彩，“神”放彩则“彩”照人也。

《诗词卷》录有《诗论三十品》及《诗病三十品》之七绝，是为论诗一得心念。然诗有别才，词无定格，诗无定论，一家之言也。天涯故旧，云海逢游，浮白歌咏，都有句成，以此辑录成集，留与同知，幸甚。

因吾喜书法，也如喜诗词楹联，几近痴迷。故大凡有诗词对联，喜用翰墨书之。今择部分书法作品收录于第二卷、第三卷是也。闲暇之时亦偶有杂文碎章，为免散失，虽无文采一并录入书中，编于第四卷中。

累言赘语，以为注脚是矣。

 

邹国荣二零二一年五月十八日十九时于无为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