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夫 发表于 2013-10-12 13:47:35

严子陵钓台 五台山 梦欣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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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识严野夫几首纪游诗. 梦欣 评
      独钓垂天地,高怀冠古今。
      客星终不落,隐隐照人心。
      这首清幽古朴的五绝,如果说是王维写的,恐怕没有多少人会怀疑,因为风格与《鹿寨》、《竹里馆》等辋川诗十分相似。其实,它是广东诗人严野夫的一首旧作。严野夫,原藉广东汕尾,学医出身,悬壶半生,骨子里热爱的却是古典诗词。几年来在网络上发表了大量诗作,颇有声誉。这首《谒严子陵钓台》是其代表作之一,因为内蕴极丰,手法又简洁利落,不妨以此为例,为诗友们介绍他的几首五绝纪游诗。
   五绝纪游诗,最容易写,但最难出精品。说容易写,是景点通常风景秀丽,气象万千,而文化古迹积淀物又极为深厚,眼前有现成大把词句可供裁剪入笔。说难出精品,是区区四句20个字,毫无施展手脚的余地,不像七绝,还有摇曳拉伸俯仰多姿鼓荡性情的空间,更不如律诗,有中间颌颈二联对仗句子可作腾挪回旋的发挥,况且麻雀虽小,五脏又须俱全,除去起承转合,别无捷径,还有多少可以状景抒情、寄寓深意的呢?
      但,高手自有佳构。严野夫此作便独有精湛之处。
    游历古钓台,不能不提及中国古代两位大智慧的垂钓者。一位是“渭水钓利”的姜尚,因为钓住了周文王,由此也钓起了周朝八百年的一统江山。另一位是“桐江钓名”的严光,因为不事王侯,不为名利所动,于是钓起了一世清名,万古流芳。严子陵钓台就是后者的垂钓处,这个古迹遗址位于浙江省桐庐县城南15公里的富春山麓,是富春江主要风景点。严光,字子陵,会稽余姚人,东汉初年隐士。少时曾与刘秀同游学。刘秀即位后,不愿出仕,遂更名隐居,“披羊裘钓泽中”。刘秀再三盛礼相邀,以谏议大夫一职虚待,终不为所动,依然自耕垂钓,老死于富春山,寿年八十。
   如此一位不事王侯淡薄名利的隐士,又与陶渊明的官场失意而后方遁入山林的隐居不同。如果说,陶渊明的隐居毕竟还留下大量诗赋文章可供后人研读的话,这严子陵可是什么也没留下啊!然而,到底是什么缘由成全了这倔老头子的高名的呢?   
   别的游客有没有这么想,不清楚,但严野夫一定为此大动过脑筋。因为到了景点,你会为严子陵及他的钓台屡被抬举、为其知名度之高感到吃惊。遗址历经千余年反复修建过不知多少次,而历代文人雅士题咏的诗词难计其数(据说有二千余首),其中就有谢灵运、孟浩然、李清照、唐寅、李白、张继、范仲淹、沈括、范成大、杨万里、徐渭、李渔、洪昇等历朝一流大家。这种待遇不仅自古至今没有第二个隐士能得到,恐怕即便是姜太公、诸葛亮、刘伯温这样中国历史上杰出的名相,也都未能享有。是以,人们不解的是:布衣严光啥事没做凭何光耀千古?
   我们这位诗人一定想通了这个问题,因此一下笔就抓住了问题的症结:“独钓垂天地,高怀冠古今”。
   “高怀”。秘诀在于“高怀”。严子陵除了拒绝当皇帝的同学发出的做官邀请外,于文学、于政治、均无功绩见诸史志,确实是什么大事也没做,什么文字也没著述。但他留下了“独钓垂天地”、俯视君王威的“高怀”。在举世人不为名便为利的浊世,一个读书人要真正做到淡泊名利,无意富贵,藐视皇权,不入仕途,不是一句话一时的冲动就能做到的。从这个意义上讲,严子陵能摆脱名利地位和荣华富贵的诱惑,安于耕种垂钓,自食其力,又何尝不是一种极高的境界呢?是以,严野夫以“高怀冠古今”五字便回答了所有的疑问。
   接着,诗人以“客星终不落,隐隐照人心”为转结,把对严子陵现象的思索进一步延伸开来,让一首小诗集注到对中华文化以及民族心理的考察上,这诗的视野,这诗的韵味,也就超然有别于一般的题咏之作了。
    “客星终不落”,是说严子陵就像一颗没有名分突然出现的星辰,但却高高悬挂在九天之上,一直没有陨落。这一句暗含一个典故。相传刘秀称帝后,曾3次派遣使臣才邀得严子陵入京,与之畅叙友情并同榻而卧。睡间,严子陵把小腿压在刘秀的下腹上,身为皇上的刘秀亦不计较。次日太史上奏:“客星犯帝座,甚急”。刘秀笑道:“朕与故人严子陵共卧耳”。后来也以“客星”专指严子陵。南宋杨万里《读严子陵传》诗云“客星何补汉中兴,空有清风冷似冰。早遣阿瞒移汉鼎,人间何处有严陵。”杨万里显然是对严子陵啥事也没做而享有高誉存有异议的,所以说是“空有清风冷似冰”。在他看来,严子陵的成名,只是因为刘秀中兴汉室,才为严子陵的隐居提供了安逸的环境,假如曹操早点起来争夺皇帝位,天下兵戈不息,那里还会让严子陵得以隐居并成名。这样的质疑,也不止杨万里一人。刘伯温的一首《过严子陵钓台》这样咏道:“伯夷清节太公初,出处行藏岂必同。不是云台兴帝业,桐江无用一丝风。”这诗是说,像严子陵一样过隐居生活的,也不止他一人,周初的伯夷、叔齐,是因为义不食周粟而有清高的气节,而姜太公未遇文王之前也有渭水垂钓的经历,但各人的动机目的各有不同(意指他们有理想追求而严子陵没有)。要不是刘秀中兴帝业提供安稳的环境,这一点点用处都没有的严子陵那得留名于“桐江”边。
      其实,这杨万里、刘伯温的质疑唐人早有类似看法,比如汪遵就有一首绝句这样咏道:“光武重兴四海宁,汉臣无不受浮荣。严陵何事轻轩冕, 独向桐江钓月明。”然而,这些争先质疑严子陵的声音毕竟只是一些文人为表白自己有干一番实事的远大抱负而已,就中国的普罗大众来说,严子陵甘愿贫苦、淡泊名利、不事王侯、不贪富贵的高风品质更受世人所景仰。所谓“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范仲淹《严先生祠堂记》)。先生之风,即指严子陵的“高怀”。正是民间人士的追捧和敬仰,方使得桐江名垂千古。是以,“桐江自汉至今日,依旧行人指钓矶。”(宋曾丰《再题严子陵钓台》)看来,还是人民大众的喜欢成就了严子陵的高誉。这也是“客星终不落”的强大推动力。
   人民大众喜欢不做官的严子陵,这与历来的“官”都是高居于民众之上的形象有关。官场浊,但浊中有荣华富贵;山水清,但清中须安于贫苦。严子陵选择清而苦,不愿浊而贵,他是真心愿意当一名渔父,而丝毫没有任何的功利目的。这当然更能赢得人心。所以,严野夫把这首五绝结在“隐隐照人心”这一极有哲理意味的句子上,十分精妙。
   妙者,谓“客星”之光辉千载鼓舞人心而人心所向人心的追捧又促成“客星终不落”这一千古奇观的传承,两全其美,互为因果,两相入善,互为给力,可赞可叹,可歌可咏。
   一首纪游诗,寥寥20字,传递出几多追溯史实的认真思考,蕴含了几多深层次的睿智见识,这正是前人所说的“着墨不多而蓄意无尽”及“质多胜文”的情形。
      诗人从五台山游历归来,一首五绝《访五台山》依然韵高旨远,值得一读:
      时风侵古寺,香雾罩青松。
      峻岭重重过,无缘识主峰。
      五台山,是驰名中外的佛教胜地,以建寺历史悠久和规模宏大而居佛教四大名山之首。从自然景象来说,五台山风光如画,奇特的峰崖、森严挺拔的古松劲柏、弥漫沉浮的云山雾海和金碧辉煌的殿宇楼台,构建成一派锦绣天地。在这样一个古今名流争先涉足的观光景点、礼佛胜地,“深林密箐,长留绣虎之词;邃谷幽岩,不乏雕龙之句”,想题写一首纪游诗,容易也不容易。
容易是感触多多,下笔不愁无好句。不容易是头绪太多,可写的太多,一时竟难以取舍。许多有名的大诗人,往往在有名的景点却写不出可供流传的佳作,倒是不见经传的名流外人士反而能留下醒人耳目的好诗,岂不是滋滋怪事。然而问题就在这里,想写的太多,灵气早就分散了。元好问咏五台山一口气就是十六首绝句,但在我看来,也只有这首“山云吞吐翠微中,淡绿深青一万重。此景只应天上有,岂知身在妙高峰”可读,但此首也只得“淡绿深青一万重”未经人道过而已。乾隆每次到五台山就拼命题咏,共留下39首诗作,创下古今诗人咏五台山诗词之最,但也就写显通寺的这首“窣堵人云重,高盘灵鹫峰。无先梵网域,最古化人踪。岚影交窗翠,松影入座浓。归舆凹外转,犹听隔林钟”五律有韵味而已。
“无先梵网域,最古化人踪”,这两句最贴五台山的佛教地位。五台山的立寺之早,几乎与洛阳白马寺同时。据报道,目前,五台山现存寺庙仍有47处,并已申遗。这里壮丽的建筑物,精美的雕刻,历史遗留下来的文物古迹,均成为中外宾客的旅游胜地。然而正是游人如鲫,五台山已不再是“化人踪”的净土而是“滞客影”的峰野大观园了。何况如今的僧寺,也要与时俱进地创收经济效益,于是“时风侵古寺,香雾罩青松”就成为特具时代气息的独特景观了。
严野夫这首五绝,可说是从五台山“面面拥奇观”的纷繁景象中把握住时代的特色,一句“时风侵古寺”便把五台山从历史的传说中剥离出来。这既不同于唐代时期“圣钟不击自然鸣”(唐人诗句)的极盛景象,也不同于战乱年代“荒凉殿宇有啼鸦”(叶剑英诗)的冷落情形。而“香雾罩青松”进一步把今日的五台山与旧时的五台山区别开来。在“化人踪”的时代,“五台耸翠抱禅林,钟磬声声入俗心”(佚名诗)。在“滞客影”的今天,“五台缭绕香烟处,欲辨龙形看未真”(邓世广《五台山抒感》)。种种“时风”包围古寺的结果,就是笼罩青松的不再是云烟而是“香雾”了。
然而,“时风侵古寺,香雾罩青松”的景观,又何止五台山一处,少林寺都上市了,中国的僧道也大都经历了脱胎换骨的转变,有人说连腐败也传染到寺观里了。这话倒是不可轻信,但体制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既然“时风侵古寺,香雾罩青松”还不是五台山独有的景观,这诗的三四句就必得想办法扣住五台山的唯一性特征。严野夫真不愧为高手,三四句看似不动声色,却大有文章。“峻岭重重过,无缘识主峰”。这就只能是五台山。
原来,五台山就是五座相互连接环绕的山峰,在峰巅上均有平坦的平台。它们分别是:东台望海峰、西台挂月峰、南台锦绣峰、北台叶斗峰和中台翠岩峰。这五座山峰以北台海拔最高,但没有主峰的称谓。而由于五座山峰海拔均在3000米以上,因此也很少有人能够到达五台,更没有人能上主峰,因为五台中没有主峰的定位。大多数到过五台山的游客,通常只是到了以五台县台怀镇为中心的那些寺院群。
    这些寺院群分布在五座山峰之间,因此,人们通常就把到过台怀镇视为去过五台山了。严野夫的“峻岭重重过,无缘识主峰”,非常准确地描述了这一客观现实,但也包含有行程匆匆未能细细考察五台山之憾意。同时,若再细细品味,又似乎隐含有苏轼“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之深意。结句可有多重含义,这诗也就特具厚味。
严野夫的五绝纪游诗,的确有自己的风格与特色,我们祝贺诗人把祖国的山山水水都走遍,写出更多更好的诗作来,把自己的精彩感受时时与诗友们分享,也当是人生一大快事。
          2012.7.30.写于天景山庄
(梦欣兄过奖了,拙作与梦欣兄所誉仍有较大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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